為牦?!按浴?三位牧牛人來到北京城
2016-12-19 09:04:00 來源:新華網(wǎng)

為牦牛“代言”,三位牧牛人來到北京城

從西藏趕來參加開幕式的牧民曲扎、日諾、才崩坐在實景展示區(qū)內(nèi)搭建的牦牛帳篷中,展示西藏牧民的生活狀態(tài),并與觀眾交流。本報記者王京雪攝

曲扎、才崩、日諾(從左至右)在天安門廣場合影留念。本報記者王京雪攝

要不是因為牦牛,日諾、曲扎和才崩很可能這輩子都不會來北京。用51歲的日諾的話,“北京太遠了,一點都沒想過要來”;用43歲的曲扎的話,“在西藏所有牧民里面,我們是特殊的三個人,這肯定是頭一回有牧民為了牦牛來北京”;而41歲的才崩會靦腆地對你笑笑,低聲說能來這邊很高興,他在公園里穿著龍袍拍了紀念照,還買了塊讀報紙用的放大鏡,準備帶回西藏送給舅舅。

12月15日,由西藏牦牛博物館和首都博物館聯(lián)合主辦的“牦牛走進北京:高原牦牛文化展”在京開幕,作為西藏牦牛博物館的捐贈人和牧民代表,日諾、曲扎和才崩接受邀請,人生中第一次坐上飛機,從西藏的三個不同地區(qū)來到北京。

開幕式的主席臺上,他們穿著藏袍,昂首挺胸站在西裝革履的領(lǐng)導們中間,醒目又神氣。三個人都只懂藏語,誰也聽不懂主持人在說什么,甚至被叫到自己的漢語名字,也是在他人提醒下才向前一步,對觀眾行禮致意,但他們都知道自己是為牦牛而來,要是有翻譯,他們會很樂于分享自家牦牛的故事和藏族牧民獨有的感受與思考。

“牧民離不開牦牛,牦牛是不能不有的動物”

“牧民離不開牦牛,牦牛是不能不有的動物”,這是日諾告訴我們的第一句話。

日諾的家位于藏北羌塘的無人區(qū)邊緣,平均海拔超過4700米,自然環(huán)境極為嚴苛。我們的翻譯扎西說,那里屬于西藏最艱苦的地方,看不到樹,連草都長得低低矮矮,雖說有比納木錯更大的湖,可哪有游客去得了呢?

不像其他地區(qū)的藏民有多種經(jīng)濟來源,在日諾的家鄉(xiāng),人們幾乎只能靠放牧為生,夏天住帳篷逐草而居,冬天住進房子,靠圍墻抵御北風。

在這里,牦牛的重要不言而喻。日諾不厭其煩地從方方面面描述牦牛有多好:“以前沒有車,牦牛從藏歷一月份就去幾千公里外馱運鹽巴。鹽巴是藏民不得不有的東西,喝茶放,煮肉放,炒菜也放。藏族有句俗語,意思是擱了鹽巴的水燒開的速度比馬跑得都快,這種事可不能告訴土匪。”

寶物一般的鹽巴全靠牦牛才能獲得,也是牦牛把糌粑從藏南運到藏北。牦牛奶和牦牛肉就不必說了,過去牧民家里的墊子、腳上的鞋子、背上的藏槍都要用上牦牛皮,他們住的帳篷是用牦牛毛織成,燒水燒飯取暖用的是燒起來散發(fā)草香的牦牛糞。如果沒有牦牛,人們該如何生活在這些空曠、沉寂的高原?

日諾家有30多頭牦牛,每頭牦牛在他眼里長得都不一樣。他尤其記得一頭前額是白色的母牛,名叫澤噶,5歲時生下了小牦牛蘇西。日諾一家喝了一整年澤噶的牛奶。7歲時,澤噶又生了一頭小牛,它的大女兒蘇西也生了一頭小牦牛。

澤噶帶來的恩惠讓日諾一家心懷喜悅與感激,在它11歲時,他們決定將澤噶放生——通常,十幾歲的母牦牛會被殺來吃肉,“牦牛對我們有父母一樣的恩情,每次要殺牛,心里都非常不舍,但在我們這里,不這么做就沒法生存,只能盡可能少殺一點?!?/p>

在藏北高原,牦牛與牧民們相依為命,被他們視為伙伴、神靈、食物和衣食父母,這是他人很難真正理解的一種關(guān)系。

大概4年前,日諾在堆龍楚布寺做僧人的兒子石桑帶著一個叫吳雨初的漢族人回了家,這是日諾見到的第一個漢人。石桑說這個人要為牦牛做一個“博物館”,把跟牦牛有關(guān)的東西都放在里面,讓更多人看到。

日諾并不很懂什么是博物館,但他覺得這是好事。他想到牧民們的家——牦牛毛織成的黑帳篷,晴天時,帳篷上的牦牛毛會張開,雨雪天,毛會緊緊閉合,這樣的帳篷冬暖夏涼,防風防水還能防雷,庇護著一代又一代牧民。日諾決定織一個黑帳篷送給牦牛博物館。

為了這個帳篷,日諾一家8口忙了一年多:把將近20袋牦牛毛——只能用牛肚子和四肢上的——織成線,再把線織成雙層,然后織布,再把布一塊一塊縫起來……

這件飽含一家普通牧民對牦牛深厚情誼的帳篷后來成了西藏牦牛博物館的第一件藏品。

“如果沒有牦牛,我們會在橋上擦肩而過,不會相識”

“如果沒有牦牛,我們會在橋上擦肩而過,不會相識,我也不會來北京?!鼻f。

在西藏山南地區(qū)加查縣嘎玉村,所有人、包括寺里的喇嘛都知道有個愛牛成癡的牧民,所以,當牦牛博物館館員次旦卓嘎去打聽有沒有跟牦牛關(guān)系深厚的人,每個人都跟她說,你去找曲扎。

曲扎記得那天他走在橋上,正從橋這頭走向那頭,次旦卓嘎剛巧也走上橋,從橋那頭走向這頭?!熬褪撬?他就是我們說的那個人?!碑斔麄冇媾錾?旁邊的村民叫起來。

聽次旦卓嘎說有個漢族人從北京跑來西藏要給牦牛建博物館,展示牦牛與藏族的歷史文化,曲扎像終于尋到知音,“了不起!我愿盡我所能來幫忙?!?/p>

曲扎家本來并不放牧。他天生手巧,木工做得好、畫也畫得好,還會裝修,靠手藝成了村里的致富能手?!暗蚁胱龈幸饬x的事,做更有意義的人”,這個讀書只讀到小學四年級的牧民有雙靈動有神的眼睛,說話時語速很快,常說出引人思考的句子,不說話時看上去總像在思考什么。

曲扎7年前結(jié)的婚,妻子家養(yǎng)著110頭牦牛,轉(zhuǎn)過年,曲扎拿出20萬積蓄又買了大大小小50頭牛,這成了村里的重磅新聞,從沒人一次花這么多錢,買這么多牛。

問曲扎為什么這樣,“我小時候,村里耕地的牦牛有500頭,現(xiàn)在卻只有10頭。有一天,也許世界上一頭牦牛都看不到了。沒有牦牛,藏族和別的民族還有什么不同?西藏沒有牦牛,不就像北京沒有故宮,沒有紫禁城嗎?”

他覺得藏族人有義務(wù)保護牦牛,讓這種動物一直存在于西藏。“第一是不殺,不殺是慈悲。我這一生都不殺不賣一頭牦牛?!?/p>

因為不殺不賣,曲扎的牧場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300多頭牦牛。每當他走上高山牧場,300多頭牛都會爭著搶著沖他跑來,有的拿腦袋親昵地頂他,有的伸出舌頭頑皮地舔他,“心情不好,我就去看牦牛,它們會讓我開心?!?/p>

“人類活著要靠兩種東西,一是水和青草,二是動物。沒有這兩樣,所有人都無法生存。”曲扎后來捐了很多跟牦牛有關(guān)的物件給牦牛博物館,“捐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這份心。對我的想法,一種人能聽懂,一種人不能。吳雨初老師是第一種人,我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能有他這樣的心?!?/p>

“我很愿意支持,有什么都愿意捐出來”

才崩太靦腆了,我們聊天時,他一直在認真聽,聽到什么還時不時高興地露齒一笑,等輪到他講自己的故事,就想用一句“想不到什么”和一臉笑容含糊過去。才崩的唇角似乎一直都是上翹的,什么時候看上去都像在微笑,他眼神干凈又有種孩子氣的興致勃勃,頭發(fā)間一直纏繞著紅色的“英雄結(jié)”——據(jù)說這是康巴漢子的標志。

才崩家是藏北那曲地區(qū)一戶傳統(tǒng)牧民家庭,養(yǎng)著60多頭牦牛。13歲前,才崩沒住過房子,一直住在牦牛帳篷。秋天牧草最少的時候,他會帶著家里的牦牛上山找草,晚上就跟牦??吭谝黄鹇短焖X,“很開心,很舒服,很暖和?!?/p>

雖然不善言辭,才崩卻十分能干。他跟姐妹弟弟住在一起,家里的大事,比如養(yǎng)多少牛羊,什么時候賣蟲草,蓋多大房子,買什么汽車全都要他拿主意。

牦牛博物館的志愿者尼瑪次仁和才崩有點親戚關(guān)系,跟他講了來自北京的吳雨初建牦牛博物館的事,“他作為一個漢族人要做這樣的事,真是了不起,我很愿意支持,有什么都愿意捐出來?!?/p>

才崩搜集自家和其他牧民家里跟牦牛有關(guān)的物件,像學者一樣細致記錄每件東西的來歷,又給裝東西的袋子一一編了序號,裝滿皮卡車拉往拉薩,“他捐來的東西現(xiàn)在要想收集很難,比如馱牛鞍子,牧區(qū)里一般直接就用斧頭劈了生火,還有裝青稞的皮袋,也早被編織袋取代。時代把這些都淘汰了。”尼瑪次仁說,“我們要給他汽油錢,他就笑著說不要不要。”

“希望北京的人們也能來了解牦?!?/p>

在北京的幾天,日諾、曲扎和才崩去了很多地方,天安門當然是第一站,還有長城,故宮,孔廟,雍和宮……

日諾最喜歡故宮,“這里有很多歷史,我在這兒了解了國家的過去,感覺真舒服?!?/p>

曲扎對雍和宮印象深刻,因為“感受到漢族和藏族長久的往來”。

但曲扎最感動的還是站在首都博物館牦牛展開幕式主席臺上的瞬間:“到首都宣傳牦牛文化,千百年來,誰做過這樣的事情?作為漢人,吳老師對牦牛文化的關(guān)注和保護太了不起了,相比之下,我們只做了小小的工作?!?/p>

靦腆的才崩覺得哪里都很有意思,想了又想,說出這樣的愿望:“希望北京的人們也能來了解牦牛,了解西藏文化,了解我們藏族的語言,大家一起保護它們?!保ㄓ浾?王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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