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真的永失“江神”?他們不相信
被宣布“功能性滅絕”11年后,仍有一群人在執(zhí)著尋找白鱀豚
焦少文半按著快門,從600毫米定焦鏡頭的取景框里盯著江面,已經足足1個小時。
這位曾在西藏服役的老兵笑稱自己“槍法不錯”,他此刻瞄準的不是“獵物”,而是所有人都期待的驚鴻一瞥……
一張疑似白鱀豚的照片
因為一張照片,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推遲了宣布白鱀豚野外滅絕的時間
焦少文退伍后成為一名生態(tài)攝影師,擅長拍鳥。這次是焦少文首次嘗試拍攝野外水生動物。
困難超出他的想象:拍鳥還有規(guī)律可循,如果拍水生動物,等看見之后再舉起相機,往往就來不及了,所以更需要運氣。
2018年4月18日13點50分左右,在安徽銅陵蕪湖江段,3頭江豚出現(xiàn)在焦少文的視野中。在它們左后方大約50米處,突然有一頭青白色的動物出水,但他沒能抓拍到。
焦少文有些懊惱,在西藏留下的雪盲癥也讓他的眼睛感到不適,但他選擇沉住氣繼續(xù)等待時機。
幾十秒之后,這個物體再次浮出水面。“咔嚓!”焦少文果斷按下了快門。
這次民間考察活動是由中國生物多樣性保護與綠色發(fā)展基金會(簡稱綠發(fā)會)旗下的企業(yè)攝影家自然基金發(fā)起,湖北長江生態(tài)保護基金會、阿拉善SEE出資支持的,環(huán)保志愿者、淡水豚研究者與攝影師共同參與,旨在找到白鱀豚依然存在的影像證據。
焦少文按下快門的時候,李新元已經盯了2天,有些疲憊??吹秸掌?李新元興奮得差點跳起來,從照片上能看到白鱀豚標志性的形態(tài)學特征——細長的吻部和額隆。
他當即認定,焦少文可能拍到了白鱀豚。
李新元是華元渝的學生。早在上世紀80年代,還在中科院水生所的華元渝就帶領弟子們開展白鱀豚行為及種群規(guī)模研究。年近80歲的華元渝是中國最早研究白鱀豚的學者之一。
為防止照片外泄,活動組織者特地坐火車趕到上海,把照片親手交給華元渝鑒定。他和李新元的判斷完全一致。
此時,中國科學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的研究員王丁還不知道這張照片的存在。令他憂心的,是5天之后在斯洛文尼亞召開的國際捕鯨委員會(IWC)科學委員會年會。作為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IUCN)鯨類專家組成員和中國首席白鱀豚保護專家,王丁被特邀出席。同樣被邀請參會的還有IUCN鯨類專家組主席蘭迪·里夫斯。
王丁已不記得這是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第幾次希望明確宣布中國白鱀豚野外滅絕了。他曾多次以民間仍有疑似目擊為由,拒絕簽字。“國際上既是想反映物種真實狀況,也是想作為一個警示。”王丁說。這確實是一個大大的警示。如果白鱀豚宣布野外滅絕,將是50年來滅絕的第一種大型脊椎動物,也是世界上第一種由于人類活動而導致滅絕的鯨豚類動物。
2007年,美國《時代周刊》將“白鱀豚宣布功能性滅絕”列為世界年度十大人為災難之一。排名第一的是全球氣候變暖。
2017年,面對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的又一次動議,王丁表示等年底組織一次長江大考察之后再做決定。然而,這次考察依然沒有發(fā)現(xiàn)白鱀豚的身影。
“情感上我不愿意承認白鱀豚野外滅絕,科學上也不排除仍有極少數(shù)個體存活,所以感性和理性我都不能同意這個動議。”考察之后,王丁在給蘭迪·里夫斯的郵件中表示,“希望面談”。
就在出國頭一天,企業(yè)攝影家基金負責人帶著照片,在章賢的陪同下來到中科院水生所。章賢是銅陵淡水豚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管理局的工程師,專業(yè)從事白鱀豚保護生態(tài)學研究多年。
王丁看到照片,眼前一亮。他當即表態(tài),“這是一張疑似甚至高度疑似白鱀豚的照片,但無法百分之百認定。建議暫時不要向社會公布,防止引起不必要的爭議,這對保護工作無益。”
于是,王丁帶著這張照片去了斯洛文尼亞。
一開始,章賢的看法與王丁基本一致,他也認為高度疑似。遺憾在于,照片中白鱀豚標志性特征之一的背鰭還不夠清楚。
事實上,焦少文拍攝的這張照片已足夠清晰。章賢給《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展示了近百張上世紀90年代他在野外考察時拍攝的白鱀豚照片,難有一張能完全展示白鱀豚的全部特征。
5月中旬,章賢再次發(fā)聲。他在認真研究照片原圖后,認為可以排除此前的疑點,確認這就是白鱀豚。
盡管眾說紛紜,有一個事實顯而易見:這張照片正是仍有白鱀豚個體可能存活的有力證據。在王丁的斡旋下,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推遲了宣布白鱀豚野外滅絕的時間。
如今,淡水豚保護的研究學者、環(huán)境志愿者逐漸形成共識:擱置爭議,改善長江生態(tài),采取針對性措施對白鱀豚實施就地保護。“說‘保護’已經來不及了,應該說‘搶救’。”華元渝說。
不舍不甘卻無奈
白鱀豚成為瀕危動物的同時,研究人員都變成了“瀕危動物”
盡管早在大約公元前200年,中國的古辭書《爾雅》就收錄了“鱀”字,但中國科學家正式開展白鱀豚領域的研究,卻幾乎是與改革開放同步的。
東晉郭璞在《爾雅注》中,對“鱀”作了更詳細的解釋“……大腹,喙小,銳而長,齒羅生,上下相銜,鼻在額上,能作聲,少肉多膏,胎生,健啖細魚,大者長丈余,江中多有之。”
1974年,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物種生存委員會在加拿大召開“小型鯨類國際會”,在白鱀豚一欄中還是“unknown”(情況不明)。多數(shù)國人也只能從古籍中想象白鱀豚優(yōu)雅的身姿。
1978年,中央收到外國專家的申請:長江兩種特有的鯨類外界知之甚少,希望在中國開展相關研究。在得知“中國尚未系統(tǒng)開展這項工作”后,在中央領導的關心指導下,中國科學院水生所當年10月組建了白鱀豚研究組。不久,中科院又成立了白鱀豚研究學術協(xié)作組。
一則消息令所有人歡欣鼓舞。1980年初,一頭白鱀豚在湖南城陵磯擱淺后被漁民捕獲,送到了水生所。這頭幼年雄豚被取名為“淇淇”,成為當時世界上唯一一只人工飼養(yǎng)的白鱀豚。在此之前,水生所在實驗室的研究對象只有標本和尸體。
1982年,43歲的華元渝還在水生所主攻生態(tài)數(shù)學模型。在白鱀豚研究組負責人陳佩薰的邀請下,華元渝被借調進組。
“跟漁民同吃同住,每天起早貪黑,太陽曬脫了幾層皮”,華元渝這樣形容那段日子。正是通過實驗室研究和野外實地調研,華元渝漸漸摸索出了多船并行法、聲驅網捕法、照相識別法等一套野外研究白鱀豚的有效手段。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們培養(yǎng)了一批可以實戰(zhàn)的漁民隊伍。
就在同一年,水生所希望招一個開展聲學研究的人。剛剛從武漢大學空間物理系畢業(yè)的王丁,機緣巧合下來到這里,開始從事珍稀水生野生動物的行為學、生態(tài)學和保護生物學研究。
為給“淇淇”配對,水生所在1986年等來了捕豚指標。4年的厲兵秣馬,華元渝訓練指揮的漁民捕豚隊順利完成任務,于當年3月31日成功捕獲一頭成年雄豚“聯(lián)聯(lián)”和一頭幼年雌豚“珍珍”。
這是我國首次成功實施有計劃活捕白鱀豚的大型科學實驗,華元渝被認定為“作出重大貢獻”。王丁也參加了這次捕豚行動,正是他和幾位漁民一起,跳入江中合力將白鱀豚抬上漁船。
那一年的10月底,第一屆“淡水豚類生物學和物種保護”國際學術討論會在中科院水生所召開,陳佩薰作為中方代表提出白鱀豚保護的三大措施:就地保護、遷地保護和人工飼養(yǎng)條件下的繁殖。
“那時學界普遍認為白鱀豚已經不多,也就300頭左右”,王丁回憶,“就地保護當然是最核心的,但是考慮到長江發(fā)展和生態(tài)惡化的趨勢,我們提出了遷地保護以求把物種保留下來。雖然不可能通過人工飼養(yǎng)和繁殖來拯救一個物種,只要三者相互支撐,總有一天白鱀豚能夠返回長江。”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和長江生態(tài)的惡化,沒有人想到這些希望竟在短時間內一個個破滅。
章賢考進華東師范大學生物系的那一年,正好是發(fā)現(xiàn)“淇淇”的同年。大二的時候,一部關于“淇淇”的紀錄片,讓章賢與白鱀豚結下不解之緣。
1985年,在國家環(huán)境保護局(生態(tài)環(huán)境部的前身,當時歸屬“城鄉(xiāng)建設環(huán)境保護部”)的關心指導下,安徽計劃在銅陵建設白鱀豚養(yǎng)護場(銅陵淡水豚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的前身)。章賢在1986年應召調入白鱀豚養(yǎng)護場。一年后,華元渝從水生所調往南京師范大學生物系,并根據學院安排,前往銅陵協(xié)助白鱀豚養(yǎng)護場的建設。
剛畢業(yè)不久,就能跟隨國內白鱀豚研究領域的權威學者學習、調查,又是自己熱愛的事業(yè),章賢現(xiàn)在回味起來都覺得興奮和自豪,工作也百分之百地投入。遺憾的是,從此之后,此前相對順利的白鱀豚保護之路變得困難重重。
1988年,計劃與“淇淇”配對的“珍珍”在被捕獲911天后死亡,尚未性成熟。
1992年,經國務院批準,湖北石首天鵝洲正式成為國家級保護區(qū)——這里現(xiàn)在是江豚遷地保護的樂園,實際上最初是為保護白鱀豚建立的。這一年,白鱀豚還成為中國第四屆大學生運動會的吉祥物。
天鵝洲唯一生活過的白鱀豚,是1995年在長江捕獲的。但在1996年的洪水中,這頭白鱀豚觸網而亡。
1994年底,銅陵白鱀豚養(yǎng)護場通過預驗收后,也拿到了捕豚指標,甚至爭取到專項資金購買了兩條快艇。1996年春,章賢參與指揮的捕豚隊成功將三頭白鱀豚圍在網內,意外的是,起網時漁網被江底的礁石劃破了,捕豚行動失敗了。
這是銅陵白鱀豚養(yǎng)護場最后一次捕豚行動。“這次失敗對我們打擊很大,后來白鱀豚越來越少,跟蹤難度太大,經費和人員都越來越吃緊,我們就把工作重點轉向了江豚”,章賢說。
1997年開始,由農業(yè)部領導,水生所作為技術主持單位,連續(xù)3年對白鱀豚進行大規(guī)模監(jiān)測。1997年發(fā)現(xiàn)了11頭次白鱀豚,1998年5頭次,1999年這一數(shù)字變成了2頭次。
王丁沒有想到白鱀豚數(shù)量驟減速度如此之快,他認為,一方面是當時長江保護尚未像今天這樣深入人心,惡化趨勢難以扭轉;另一方面,淡水豚保護的人力、經費投入也捉襟見肘。
白鱀豚成為瀕危動物的同時,研究人員都變成了瀕危動物。華元渝感到學院人事復雜,白鱀豚學術研究頻頻受到鉗制,開始轉投河豚魚領域;李新元下海了,經營起一家旅游公司;上世紀90年代中期,銅陵白鱀豚養(yǎng)護場甚至發(fā)不出工資,給豚池換水都困難,幾經周折后江豚被全部放生。1998年,章賢辦了停薪留職。
在他們看來,這些變化給自己與白鱀豚畫上了不舍又不甘的“逗號”。
執(zhí)著的追尋者
幾次民間考察,凝聚了白鱀豚保護的力量
章賢離開白鱀豚養(yǎng)護場的1998年,長江流域發(fā)生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30歲的張崢嶸作為上海東方電視臺的記者參與抗洪報道。
有一天晚上渡江時,江面上黑漆漆一片,張崢嶸不解漁民為何不肯點燈。漁民答他:“怕驚擾了江神。”后來,張崢嶸了解到,漁民口中庇佑船舶航行安全的“江神”,其實就是白鱀豚。聽了很多關于白鱀豚的民間傳說,這份神秘在他心里埋下了種子。
2003年“非典”疫情進入尾聲,上海動物園為招攬人氣,策劃了一次科普展。張崢嶸去報道,發(fā)現(xiàn)所謂“鎮(zhèn)館之寶”竟是一頭白鱀豚標本,優(yōu)雅的體態(tài)堪稱完美。張崢嶸深感震撼,似乎是一直在腦中縈繞的“江神”具象化了。就在這一天,張崢嶸開啟了追尋白鱀豚的腳步。他開始查閱大量的資料,并借助工作之便跟蹤報道。
2006年2月,國務院頒發(fā)《中國水生生物資源養(yǎng)護行動綱要》,提出對白鱀豚等亟待拯救的瀕危物種制定重點保護計劃,采取特殊保護措施,實施專項救護行動。
然而,似乎為時已晚。誰也沒有想到,“逗號”會這么快地變成“句號”。
為尋找白鱀豚實施天鵝洲遷地保護,2006年底,王丁帶領7個國家的60多名專家學者,在長江上進行了39天的考察。結果,一只白鱀豚都沒有發(fā)現(xiàn)。
由于“淇淇”在2002年就已“壽終正寢”,這次科考后,白鱀豚被宣布為“功能性滅絕”。
“功能性滅絕”是指殘存種群中已經沒有能夠繁殖的個體,或者由于種群數(shù)量稀少,受人類活動干擾及遺傳因素的影響,該物種在自然環(huán)境中繁衍的功能喪失,最終會走向滅絕。
看到“功能性滅絕”幾個字的時候,章賢有點懵,他知道“就算自己再心有不甘,也許都無能為力了。”
事實上,這種提法也是中外專家妥協(xié)的結果。“功能性滅絕不是說野外一個個體都沒有,這是對生物生存狀況的一個客觀準確描述。”在王丁看來,這也是給白鱀豚直接宣布野外滅絕判了一個“緩刑”。
像張崢嶸一樣,很多“白鱀豚迷”對這樣的結果難以接受。這是一種“不甘心”的情緒:有的物種是“猝死”的,比如澳洲的袋狼,當人類如夢方醒想要保護時已經沒幾只了。保護的法令來得太晚,政府宣布它為保護物種之后幾個月就滅絕了??墒前作D豚是在各方近30年的呼吁、保護和努力之下,“眼睜睜”地看著沒了。
2007年,有人在銅陵蕪湖江段疑似拍到過白鱀豚,由于器材限制,視頻中只有兩個小白點,無法確認外觀特征。此后幾年,也不時有漁民聲稱疑似目擊。
“既然已經無法繁衍,如果我們在野外發(fā)現(xiàn)一頭白鱀豚,還有沒有價值?”來自北京的白鱀豚愛好者宋奇在交流群里向水生所的專家發(fā)問。
“當然有意義,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們也要盡百分之百的努力。”專家的回答讓大家心里有了底。
由于參加過多次江豚考察的報道,張崢嶸開始為考察出謀劃策,他知道蕪湖有一片水域是整個長江流域江豚自然種群最密集的地區(qū)之一,水文和生態(tài)條件都非常適合淡水豚類生存。
2016年3月和10月,宋奇等志愿者通過眾籌,在該水域組織了兩次民間考察。10月的考察中,隊員們有一次集體疑似目擊,卻都沒能拍下來。
在張崢嶸、宋奇等志愿者的努力下,為了讓考察更加規(guī)范和具有公信力,2017年4月,中國綠發(fā)會牽頭組織了一次考察。
章賢作為保護區(qū)專家行使監(jiān)管職責并提供技術支持。他在考察前跟隊員說,雖然是民間考察,但科學活動一定要嚴謹,考察隊伍內部要“疑似從有”,及時匯報大家一起找;對外發(fā)布,一定要“疑似從無”。
這次考察先后疑似目擊數(shù)十次,章賢自己也清楚地看到了一頭未成年豚躍出水面,“出水動作完美,形態(tài)學特征清晰”,遺憾的還是沒有影像證據。
2017年10月,白鱀豚愛好者自籌資金;12月,安慶師范大學淡水豚保護專家于道平教授各做了一次考察,依然沒有斬獲有力證據。
中國綠發(fā)會秘書長周晉峰認為,這幾次民間考察的可貴之處在于,再次凝聚了白鱀豚保護的力量,專家學者、環(huán)保志愿者、媒體給予廣泛關注,“白鱀豚和江豚的民間保護邁出了實質性的步伐”。
“大保護”燃起的希望
覺得好的環(huán)境能喚回“長江女神”,這是一種說不清的堅信
為什么宣布白鱀豚“功能性滅絕”10年后的今天,民間忽然熱情高漲?
接受采訪的專家學者和環(huán)保志愿者普遍認為,一部分得益于環(huán)保公益組織的蓬勃發(fā)展,更重要的是長江流域“不搞大開發(fā),共抓大保護”漸漸成為共識。
“大家確實感到長江生態(tài)惡化趨勢遏止住了,民間力量受到了鼓舞和激勵,覺得好的環(huán)境能喚回‘長江女神’,這是一種說不清的堅信。”張崢嶸說。
31歲的王磊是土生土長的蕪湖人,從記事起,他最清晰的印象就是坐渡船時總能看見江里有水生動物起起伏伏。1999年,王磊離開家鄉(xiāng)去外地求學,每個假期回來,發(fā)現(xiàn)曾經熟悉的江豚都越來越少。
漁民胡萬全14歲開始捕魚,對這種變化感受更深,“我們真正守法、有捕撈證的漁民是很喜歡白鱀豚和江豬(注:當?shù)厝藢嗟牧硪环N叫法)的,它們很聰明,會幫我們趕魚,但是過去非法捕魚‘電毒炸’的現(xiàn)象太多了,前幾年鮰魚和刀魚都看不到了”。
章賢告訴記者,相比污染和航運,漁業(yè)資源枯竭是白鱀豚和江豚生存最大的敵人,因為只要有食物,健康的成年豚都大概率能夠躲避污染和航運的威脅。
2016年起,長江禁漁期由3個月延長到4個月。同時,中國正在規(guī)劃未來在長江流域干流和重要通江湖泊全面禁漁,為期十年。最早呼吁這一措施的中科院院士曹文宣認為,十年基本可以讓長江水生生物形成穩(wěn)定的種群。
如今,中國數(shù)以萬計像胡萬全這樣的長江漁民也已經轉產上岸,政府補貼12萬元幫助胡萬全安家置業(yè),改變了長江漁民“下水無魚,上岸無地”的局面。胡萬全聽仍在捕魚的朋友說,這兩年刀魚和鮰魚又回來了。
截至目前,蕪湖市已完成191個非法碼頭、修造船廠、非法砂點拆除復綠,釋放長江干流岸線27公里、灘涂陸域面積244萬平方米;投入7億元完成了二水廠中石化碼頭搬遷、四水廠東匯碼頭拆除,加強飲用水源地保護。
位于上游的銅陵市4年來投入4.93億元進行岸線整治復綠,同時大力淘汰落后產能:關閉有色、鋼鐵等10多家規(guī)模較大企業(yè),關停兩條年產15萬噸的硫酸生產線,提升第三產業(yè)的比重,力圖擺脫當?shù)?ldquo;一銅獨大”的產業(yè)局面。
一張疑似白鱀豚的照片,或許遠遠稱不上長江大保護的成果,然而卻有著某種標志性的意義:白鱀豚是長江保護的指示物種,代表著整個生態(tài)系統(tǒng)的健康狀況。
“雖然很沉痛,很難接受,但實事求是地說,白鱀豚作為一個物種在長江生存繁衍的可能性已經非常小了?,F(xiàn)在可以說,又燃起了一絲希望,這就值得我們全力以赴。”王丁說。
無論是官方還是民間組織的考察中,蕪湖江段的上游區(qū)域都被證實江豚分布非常集中。去年4月的考察中,章賢和考察隊員甚至在這里看到超過50頭的江豚群體逆江而上,“這在20年前都是非常罕見的。”
王丁等白鱀豚保護專家一致認為,應該進一步拓展銅陵淡水豚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的范圍,“就算沒有白鱀豚,這樣種群密度的江豚也值得加大保護力度。”
“保護區(qū)劃定后,應該在碼頭、航運、漁業(yè)管理上采取針對性的措施進一步優(yōu)化生態(tài),堅決打擊非法捕魚和排污行為。”章賢補充說。
2013年,章賢回到了離開15年之久的銅陵淡水豚保護區(qū)。這些年他一直在做一個夢,夢里總能看到一大群白鱀豚,但是走近一看要么是江豚,要么是幻影。現(xiàn)在他憧憬著,有生之年也許夢還能成真。
王磊今年結婚了,他有一個愿望,以后帶著自己的孩子走在江邊,可以指著江豚跟他說,“看,爸爸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也喜歡看它們。”
“這是我們共同的兒時記憶,說不定他還能看得到白鱀豚,你說呢?”王磊說。
(記者 楊丁淼 欒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