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羅恩撐船送孩子上學。(劉年攝)
5月,庫區(qū)的早晨微涼。晨霧還未散去,湖水在山巒的映襯下,發(fā)出淡藍色的冷光。
時鐘指向五點半,53歲的郭羅恩從水庫邊獨居的宿舍里起床,披上外套,走向岸邊。解開拴住渡船的鐵鏈,踏上哐當作響的船板,搖動黝黑發(fā)亮的馬達,郭羅恩又一次將船駛向?qū)Π丁?4年來,在江西萍鄉(xiāng)蘆溪縣的坪村水庫,這樣的流程已經(jīng)重復了4000多次。
船行到水深處,漸漸平穩(wěn)。老郭指著水庫對岸的一小片房屋,講起了他和船的故事。
這個被水庫隔絕的村民小組,名叫豐坑,這里也是老郭的家鄉(xiāng)。25戶,100多人,依山建房,原先和大村子隔谷相望,也有道路相通。
上世紀60年代,坪村水庫開始蓄水,幾千畝的水面,為附近幾萬畝田地提供著灌溉的水源。原先山谷中的道路隨之沒入水底。后來,當?shù)卣退畮旃芾聿块T沿水庫修建了環(huán)湖道路,但奇特的山脈走勢,使得坪村水庫形成了“九曲十八彎”的輪廓,有時候近在眼前的地方,卻要繞行很遠。村民們走出庫區(qū),要花近兩個小時。
老郭說:“大人出門辦事,走遠一點還沒關系,主要還是小孩讀書不方便。”從豐坑組所在的半山腰上望去,水庫對面的學校依稀可見。然而孩子們要走到學校并不容易。“經(jīng)常要四五點就起床,摸黑才能到家。”
為了解決出行的難題,庫區(qū)管理處準備了一條渡船,并聘請一名擺渡人。從此,一人、一船,成了豐坑村民進出的交通線,也成了豐坑孩子們的上學路。
擺渡是個苦差事,早起、晚睡、準點,還要隨時待命。“之前好幾個擺渡人,斷斷續(xù)續(xù)干了幾年,有的半年就走了,最長的大概兩年。”老郭說。
那時候的郭羅恩,在大壩附近開著一間小店,生意還很不錯。得知渡船沒人開了,老郭主動擔起了這個擔子。原本以為只是個開店閑暇時的兼職,卻最終被郭羅恩干成了全職。從此以后,渡船牽住了郭羅恩人生中的14年,也成為他和村民之間割不斷的紐帶。
家住水庫邊的王芳,去年迎來了一件喜事,大女兒羅肖考上了大學。老郭說,在他印象中,這是這個閉塞的村小組多年來出的第一個大學生。王芳把自家房子經(jīng)營成一間農(nóng)家樂,丈夫辛苦勞作,養(yǎng)了幾十箱蜜蜂。靠著養(yǎng)蜂和農(nóng)家樂賺的錢,夫妻倆供著3個孩子讀書。說起老郭,王芳很是感激。“如果不是老郭,女兒估計也考不上大學。”
10年前,羅肖正是乘著郭羅恩的船,開始每天往返于家里和對岸的坪村小學。后來,羅肖牽著小妹羅珍一起坐船。再后來,船上的乘客又多了小弟羅岱。很多常年坐船的孩子,小時候并不怎么領老郭的情。因為在船上,他總是“很兇”。
“誰沒帶救生衣?誰沒帶就走路回去!”“在船上誰敢打鬧,下次就不帶他走!”這樣的喊話,時常回響在郭羅恩的船上。老郭說,孩子的安全,是他最擔心的。
水庫深處40多米,平均深度都有20米。在水庫開船,雖然不比大江大海,卻也有風險。前幾年的一次原本普通的航行,水面卻突然起了大霧,一時迷失了方向。老郭只能慢慢摸索前進。到了冬天,6點鐘的水庫還是一片漆黑,山風刮得人臉上生疼。常年濕冷的環(huán)境,讓他的關節(jié)也出了毛病。
下了船的老郭,最愛的還是孩子們。得了縣里和市里的獎金,老郭最先想到的是孩子們。他把獎金捐給學校作為助學基金,給貧困兒童買書包和書本。作為南坑鎮(zhèn)里的人大代表,他為孩子們爭取救生衣等各種物資援助。漸漸的,孩子們也都知道老郭的好,都親熱地喊他郭伯伯。
老郭那間小店,因為沒時間照看,幾年前就停業(yè)了。坪村水庫這幾年興起了旅游,成了遠近聞名的“明月湖”旅游景區(qū)。很多人說:“老郭,你的店要是還開著,現(xiàn)在一年十幾萬沒問題。”對此,老郭并不理會。為了準時接送孩子,他干脆也從家里搬出來,住到了湖邊的簡陋宿舍里。老伴兒和孩子開始也不理解他。“我很少帶孫子出去玩,孫子經(jīng)常說我是別人家的爺爺。”說起這些,老郭眼里也有愧疚。
但老郭卻不后悔。走到哪里,孩子們都喊他一句郭伯伯。“聽到這個話,就感到很欣慰。”
老郭說,“我是黨員,幫村里人是理所當然的,我很樂意,也很滿足。”
《 人民日報 》( 2018年05月15日 09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