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齒間的權色生死
2018-06-07 08:57:55 來源:


(文/豆蔻沉香 圖/似似)上個月湖南衛(wèi)視播的《遠大前程》里有場頗有意思的宴客戲。上海灘三大亨之一的陸昱晟為了讓徒弟上位,在家里擺了席請兩個哥哥吃飯。備了二哥張萬霖愛吃的小紹興醉蝦,大哥霍天洪愛吃的老正興糖醋排骨,還有七重天的響油鱔絲、王寶和的大閘蟹、紅房子的罐悶牛肉,酒是六十年的格蘭菲迪。有求于人必投其所好。陸昱晟不愧是三大亨里的智慧擔當,心細如發(fā),謀略深遠,這一桌攢起來的席面兼顧了排場、口味和人情。單一道小紹興的醉蝦,就特意用了老恒和十年陳的黃酒和米醋,難怪張萬霖吃得興致勃勃,“老撒意了”。酒杯一碰,陸老板徒弟的光明前程就此定下了。

演張萬霖的演員劉奕君是陜西籍,長居北京?;砼f時大上海一代梟雄,偶爾幾句吳儂軟語夾在臺詞里,拿捏得很是模樣。吃醉蝦時說的那句“老撒意了(特別舒服)”,就是典型的上海方言。吳語雖糯,角色卻狠絕暴戾,一言不合就取人性命。他愛吃醉蝦,很大程度上是享受那種主宰生死的權力欲。用他自己的話說,“我就喜歡這些小東西在嘴里掙扎的感覺”。




 

食物在影視劇里多半承擔著味道以外的戲劇任務,或推進情節(jié),或展現人物關系和心理。日常生活中,人們說喜歡某種食物,更多還是喜歡它的味道。就像醉蝦醉蟹,很多人都愛吃。清代朱彝尊寫《食憲鴻秘》提到醉蝦,“鮮蝦揀凈,入瓶,椒姜末拌勻,用燉滾的好酒潑過。食時加鹽、醬。”他是浙江嘉興人,做法該是正宗。

同是紹酒腌漬的食物,醉蝦上桌是活的,醉蟹上桌卻已大卸八塊死去。生死之間,同樣的烹調方式卻給了唇齒完全不同的體驗。做醉蝦必得是鮮活的湖蝦,蝦不能大,小姑娘纖手伸展,一個指節(jié)為佳。洗凈的湖蝦青背亮須,薄殼銀尾,撲騰騰的在深盆里歡跳。一大海碗上佳的陳年紹興酒和米醋合著姜絲冰糖醬油兜頭潑下去,就勢再把碗扣在盆上。半刻鐘功夫,盆里撲楞楞的動靜便漸次平息,揭盅就有濃厚酒醋香裹著腥甜蘊出來,沖得頭腦一片清明。醉蝦鮮爽,只需上下牙輕輕一擠,凝脂般的蝦仁便滑落舌尖。有些蝦尚未醉死,便還能在唇齒間感覺到須尾輕微的跳動。這種味覺外還混合了觸覺的體驗很是奇妙,也就成了食物價值的另一種加成。

和醉蝦相仿的活吃食物還有生蠔。托了法國料理和歐美文學的福,生蠔不僅成為高級餐食,而且隱喻良多。愛吃生蠔的拿破侖有句名言:生蠔是我征服女人和敵人的最佳食品。

從這一點看,他和張萬霖先生對于活食的喜愛原因倒如出一轍。只是生蠔除了生死,還多了情欲。它本身的形態(tài)和富含汁液的口感同時兼具了陰陽兩性的特征,便也由此延展出許多情思。把一枚乳白肥碩,裹滿汁液并微微顫動的生蠔送進嘴里,腥香鮮甜的味覺和滑嫩腴肥的觸感同時在唇齒間撞開,足以讓人身心震蕩。因此吃生蠔在歐美和日本文學里,一直是奢靡、生猛和歡愛的象征。莫泊桑、村上龍和村上春樹都在小說里寫過。在大多數文學作品里,如果一個女人站在夏日黃昏的廚房里,用開蠔刀親手給男人撬開生蠔,鋪上冰塊,擠上檸檬汁,那么晚上總會有段風月纏綿。

相較而言,《遠大前程》里張萬霖倒顯得出新別致了些。他用食物展現情欲,不在慣常醉蝦生蠔這些活物上,反而是一枚過了夜的鹽水鴨。大哥的姨太太和人私奔,暴戾陰狠的二當家?guī)酥睋洳厣淼?。趟著碎裂的穿衣鏡玻璃,張萬霖微瞇了眼,氣定神閑地望著“獵物”陰笑著走進暗室。看著撲身跪倒膝前,哀哀喚著“二叔,饒我一命”的美人兒,他悠悠拿起桌上的鹽水鴨,細細聞過,再緩緩吃掉,那份混合了控制、威壓、玩弄和暗欲的情緒立頓溢滿了整個屏幕。醉蝦象征權生,鹽水鴨透出情死。生死之間,是人物的掌控欲和陰狠性情妙到毫微的呈現。

最近這個演員還演了部叫《誓言》的電視劇。劇里他是既不好色也不重權,只醉心兵棋推演的專家加藤博文。這倒讓我想起了歷史上和他只差一個字的明治時期總理大臣伊藤博文。這位 “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的伊藤先生既好酒好色又好權,還是個地道的吃貨,尤其愛吃有毒的河豚。為此,他甚至改變了由豐臣秀吉定了200多年“不準吃河豚”的禁令,為了一盤鮮甜刺身,寧愿冒死,這才有了“拼死吃河豚”的典故?;蛘咭舱蜻@“為達目的,不懼生死”的性子,才有了他政治上的膽魄和鐵腕,成為明治維新的中流砥柱??磥?,政治和文學上的食味或多或少總會和權欲交纏。生死權色,食物和唇齒都承擔了太多附加的東西,反不如平常煙火百姓體驗美食來得單純酣暢。

三月黃魚四月蝦,陰歷四月正是陽歷的五月末六月初,武漢又到了吃蝦的旺季。沿江大道的楚老宋和香港路的海燕餐廳都有地道的醉蝦醉蟹,說東說西,不如約上朋友赴一場帶著河海鮮甜和老酒醇香的舌尖盛會。
(文/豆蔻沉香、修圖/似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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